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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兴巷77号旗袍店的张鸳,祖上是河南的,后来,河南闹大旱,他们一路乞讨到和县。路上,死了爷奶和爹娘,只剩下她带着一个妹妹。
那年冬天,天特别特别冷,街上、房上、树上、妹妹的头发上、身上,都是白色的。白得像面粉,让她忍不住想起白面馍。
姐妹俩就那么跪在小市口,街上行人稀少,仅有的少数行人,也埋着头急匆匆的赶路。
实在饿的不行了,就吃口雪,充充饥。
夜幕降临的时候,三岁大的妹妹实在挨不住了,咳啊咳,最后,晕倒在街头。街头的寒风一直吹啊吹,八岁大的她把妹妹抱在怀里,用自己的体温给妹妹暖着瑟瑟发抖的小身躯。
深夜,一个涂着深红色口红、穿着紧身旗袍的胖女人,从东门大街走过来,把姊妹俩给捡回了家。
妹妹被胖女人送走了,说是妹妹的结核病很厉害,得送到广州去看病。她正好有个亲戚在广州当医生,这种病,县里没法儿治。只有那儿可以治好。
胖女人在她十四岁的那年春天,把她送进了云雨楼。此后,她就在云雨楼度过了十年的光景。直到,她被一个神秘人给赎身,并出钱给她开了这个旗袍店。这十年里,胖女人过世了,再没人知道妹妹的下落。
这个神秘人,就是阎罗。
阎罗让她成了买卖人口的联络人,阎罗还答应帮她找到她妹妹的下落。她很想她的妹妹,总是在梦里见到她的妹妹。
这不,今晚,她又在梦里见到了妹妹,妹妹还是三岁时候的模样,还是在那个大雪的夜,小市口的路口。妹妹说:“姐?俺饿,俺想咱娘……”
“小妹,你看那雪,像不像白面?”她团个雪球,“看,这像不像个白面馍?”
突然,两个挎着手枪的军阀,一个拦腰抱起妹妹,一个拦腰抱起她,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。
姐妹俩大声哭喊着,伸着手,但是,连手指尖都碰不到,就越拉越远。
“小妹……”她哭喊一声,唰一下睁开眼睛,听到院门外有人敲门。
她看一下洋钟,半夜两点五分,不过,她的买卖也都是在夜幕下进行的。
为了找到妹妹,她什么都愿意去做,只要能找到妹妹。
院子里,已经响起栓柱的声音,栓柱是她家的帮手。“外头是谁?”
“我是来找王鸳王掌柜的。”柏承君低声说。
栓柱打个哈欠,不耐烦的道,“这都几点了,明天旗袍店开门了再来。”
本华扯扯柏承君,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。
柏承君往门缝跟前凑了凑,朝里低声说:“三更天里晒谷子,四更天里晾旗袍。”
“净开玩笑嚒,半夜三更哪有太阳哩?”栓柱狐疑的问。
柏承君学着栓柱的口音,继续说:“太阳在那水中央哩。”
栓柱接下这暗语,打开门。
周氏姊妹和柏承君,把本华和周志秀抬进院里来。两个黑色的麻袋褪下,本华和周志秀反绑着手,塞着嘴,昏迷在麻袋里。
“看看,这俩个可是好货色,金童玉女。”柏承君摸摸嘴上的胡须。
王鸳披着外套从屋里走出来,打量着地上的两个,和站着的三个,五个陌生人,小心地问,“是谁介绍你们来的?”
“哟,这位就是王掌柜吧,早有耳闻,耳闻不如一见,三生有幸啊。我们清共大队的副大队长,张玉龙,介绍来的。”柏承君摘下帽子,轻轻哈一下腰,说。
王鸳舒口气,蹲下,托起本华和周志秀的脸,仔细端详一下,摇摇头,“不错是不错,就是都太瘦了,面黄肌瘦的,就像营养不良。我给你们讲哦,咱们都是明码标价,像这种的,只能卖三十到五十块。不过,看到你们是张副队长介绍的,那就一个五十五块。”
“王掌柜,这也太……您看您,堂堂一个王掌柜,做这么大的生意,这两个人,也给的太少了。”柏承君假意讨价还价。
王鸳瞪着他,“咱们内行人都知道,这年头,买卖人口的来源,咱都不过问,这俩人从哪拐来的,我就不过问了。你这出了这个门啊,可是卖不到这么好的价钱喽。”
柏承君像模像样地伸出手指,翻翻,“六十六,六十六。这货色,您也不吃亏。”
“跟着栓柱去领钱。”王鸳也干脆。
本华和周志秀被带到后院的柴房里,拿开锅台上的大铁锅,把本华和周志秀扛进去,扔在最里面的一个小牢房里。
这里面,有三个牢房,一个关着小孩,一个关着少女,一个关着男人。